引言

2019年4月11日，法國《企業成長與轉型法（以下簡稱“PACTE法”）》草案最終通過。為使企業在日趨激烈的競爭環境下保持活力，《PACTE法》[1]部分條款深層次地重塑了法國知識產權法，包括推進實用新型、發明專利制度現代化，明確知識產權無效訴訟不受時效限制等（詳情參見IPSIDE公眾號文章《法國知識產權法修訂 :為使企業適應21世紀挑戰》）。

《PACTE法》第201條還授權法國政府在該法律頒布后6個月內通過出臺條例的形式修訂法國商標法，使之符合歐盟2015年12月采納的《商標一攬子計劃（Trademark package）》，同時加強打擊在歐盟及法國境內的侵犯商標權的行為。

從政府公布的條例草案來看，《知識產權法典（以下簡稱“法典”）》第七編內容將修訂，既涉及法國商標注冊的實質要件，又涉及商標注冊的程序要件。

1. 1.      刪除“圖形表示（Représentation graphique）要求” ；

2. 2.      修改禁止注冊的理由；

3. 3.      重新設計集體商標和證明標志制度；

4. 4.      修改異議程序；

5. 5.      創設新的商標無效及撤銷行政程序。

商標法改革部分內容屬滿足歐盟2015/2436號指令的硬性要求（例如商品與服務分類的統一規定），部分內容屬法國立法者自主發起（例如商標不予注冊的部分絕對和相對事由）。法國國民議會歐洲事物委員會指出，本次修法將對法國商標保護制度產生重要影響。最近一次產生如此重要影響的修法還要追溯到1992年。[2]本文將根據本次條例草案，簡介法國商標制度改革的內容。

一、刪除“圖形表示”商標注冊要件

目前《法典》第L711-1條將商標定義為“用于區分一個自然人或法人的產品或服務的可通過圖形表示的標識”。因此，現行商標法要求申請注冊商標可以“圖形”表示。條例草案刪除了“圖形表示”要件，僅要求標識“以一種使任何人能夠清楚和明確地確定保護客體的方式”在登記簿上表示。新要求借用了歐盟2015/2436條例第3條的措辭，允許用通?？捎玫募夹g以任何適當的形式表示一個標識，不必用“圖形”來表示。任何形式的表示都將是可能的，只要它是“清晰、準確、清晰、容易獲得、可理解、持久和客觀的”。但應注意，不同類型的商標（顏色組合商標、位置商標、動態商標）等滿足“清楚和明確”要求的具體途徑有所不同。例如“紅?！鳖伾虡税钢?，歐盟法院在其2019年7月29日的判決中指出，申請由多種顏色組合而成的商標，以預先確定和統一的方式，有系統地安排顏色之間的關系，才符合商標必須達到的“清楚和明確”的條件。

“圖形表示”要件的刪除為非傳統商標注冊（聲音、多媒體、動態、嗅覺、味覺商標）鋪平道路。僅須找到一種足夠持久、可理解、清楚、明確的方式表示希望獲得保護的聲音、動圖、氣味或味道，例如利用MP3文件、MP4文件、文字描述甚至樣品。雖然“圖形表示”要求被克服，注冊非傳統商標仍然面臨著“顯著性”要求的障礙。

二、修改禁止注冊的事由

草案修改了不予注冊的絕對事由和相對事由。絕對事由方面，草案明確規定“缺乏顯著性的商標不予注冊”。“顯著性”要求首次作為獨立的要件被法律確認，在此之前長期被忽視?，F行《法典》第L711-2條僅規定通用名稱、描述性標識或名稱、由功能決定的標識應被視為缺乏顯著性，從而不予注冊上述名稱或標識。法國立法者似乎認為，只要不屬于通用名稱，不主要為描述性詞匯，非由功能決定，就滿足顯著性要求。該立法路徑在飽受法國學界批評后，“顯著性”終于有機會在此次改革中上升為獨立要求。這是符合邏輯的。事實上，顯著性可被理解為商標擁有的一種區分商業來源的能力，一個非通用、非描述性的名稱仍然可能不具有“顯著性”。例如，歐盟商標注冊指南里提到的用于服裝商品的“小飛俠”商標，消費者僅會將其理解為對“小飛俠”動畫形象喜愛的表達，而非區分商業來源的標識。

草案還增加了不予注冊的相對事由。除《法典》第L711-4條已列舉的在先權利外，草案補充規定侵犯機構（Institution）、機關（Autorité）或公法組織（Organisme de droit public）的名稱、形象或聲譽的商標不予注冊（例如學術機構等）。

三、重新設計證明商標和集體商標制度

證明商標與集體商標制度本次修法前已經歷過一次巨變。1964年商標法[3]將“證明集體商標”與“普通集體商標”同等視為“集體商標”，以相同的特殊規定管理兩類商標，其中包含提交集體商標使用管理規則。但很快招致學界批評，認為兩類商標追求不同利益，前者追求公共利益（尤其是消費者利益），后者追求集體成員共同的“私人利益”。前者要求提交使用管理規則無可厚非（保證所證明商品的質量），但后者要求提交使用管理規則就顯得多余，且易導致個人商標被授權多人使用時被法院認定為集體商標，因注冊時未提交管理規則而被宣布無效。鑒于此，在1992年商標法改革時，刪除了所有關于“普通集體商標”的特殊條款，用管理個人商標的一般規則對其進行管理，不再要求其提交商標使用管理規則。特殊條款僅適用于追求“公共利益”的證明商標。

然而，2015/2436指令規定了集體商標的定義，要求集體商標申請人同樣提交商標使用管理規則。如果嚴格按照指令要求修訂法國商標法，那么法國集體商標和證明商標制度或將重新回到1964年備受批評的體制。在目前公布的條例草案中，未界定法國集體商標的定義，也沒有要求其提交管理規則，僅僅根據指令要求對法國證明商標作出了新的表述。

四、修改異議程序

法國商標異議程序修改后將更接近于歐盟知識產權局負責的歐盟商標異議程序。簡而言之，如果商標侵犯在先權利，可在商標申請公布后兩個月內向法國工業產權局（INPI）提交一份簡要的書面“異議聲明”，其中僅須載明當事人的身份和爭議商標。隨后，異議人將獲得一個月的額外時間陳述理由和提交證據以支持其異議。

草案還擴大了異議程序中可援引的在先權利的范圍，增加了馳名或著名商標（如果爭議申請注冊的商標不正當的利用或損害商標聲譽），公司名稱或字號（如果存在公眾混淆的可能性），地理標志以及地方政府（Collectivité territoriale）、機構、機關、公法組織的名稱、形象或聲譽。然而，草案列舉的可異議的在先權利清單沒有完全覆蓋《法典》L711-4條列舉的所有在先權利（不予注冊的相對事由）。例如，清單沒有包含著作權、域名、（店鋪）招牌、人格權等。

五、創設新的商標無效及撤銷行政程序

當前部分歐盟國家通過行政程序宣告商標無效或撤銷商標，然而，如法國只允許向法院提起訴訟否定商標效力。本次商標法修訂將原屬于法院的權力轉授給法國工業產權局（INPI）。草案修訂《法典》第L716-5條，明確了INPI的專屬權力，即無效宣告請求和撤銷請求僅可向INPI提出。但其他民事訴訟和與商標有關的請求仍然只能向法院提出。

由INPI專屬受理無效或撤銷請求可基于不予注冊的絕對事由以及部分相對事由，后者包括有損在先商標權、企業名稱、地理標志、地方政府名稱等。但如果基于其它相對事由，如侵犯他人著作權、域名等，仍歸法院專屬管轄。除此以外，如果無效或撤銷請求是在商標侵權訴訟中以反訴請求形式提出，或與商標侵權訴訟相關聯，仍歸法院專屬管轄。雖然INPI并非在所有情況下都專屬受理權，但新設行政程序將很大程度上提供有效與快速的途徑宣告無效或撤銷商標。

結語

本次商標法改革幅度是法國商標法多年來最大的一次，既涉及商標注冊實質要件的增減，又將修改和新增救濟程序。雖然這次改革帶來的變化可能為商標申請人和商標權人開辟新的機會，但也增加了其喪失權利的風險。因此，法國企業以及在法國開拓市場的中國企業必須適應新的制度，并實施新的商標戰略。

 作者：宋昕哲 法國知識產權博士 IPSIDE 特邀研究員

[1] LOI n° 2019-486 du 22 mai 2019 relative à la croissance et la transformation des entreprises. JORF n°0119, 23 mai 2019, texte n° 2.

[2] LOI n° 92-597 du 1er juillet 1992 relative au code de la propriété intellectuelle, JORF n°0153, 3 juillet 1992, p. 8801.

[3] Loi n° 64-1360 du 31 décembre 1964 sur les marques de fabrique, de commerce ou de service, JORF n°0001, 1er janvier 1965, p. 3.